青铜蟠螭灯在穹顶投下柔和光晕,当大型豪族退下后,中小型世家如春水漫堤般有序上前。
青州布商王富贵手持紫檀木匣,匣内三寸见方的云锦帕上,以孔雀羽与银丝绣着柳林踏云执戟的剪影,边角缀着夜明珠:\"王爷神威如日月,小人特聘苏绣名匠,将西域冰蚕丝染作九霄之色,方得此《镇北瑞云图》。\"说罢躬身退下,袖口不经意露出内侧绣着的\"柳\"字暗纹。
冀州书院山长陈墨白双手捧着沉香木盒,盒中整齐码着烫金诗册:\"老朽率七十二门生,效仿建安风骨,三昼夜成《镇北王颂》百篇。\"翻开诗册,墨迹未干的宣纸间夹着几缕银丝——竟是老人新剪的白发,\"愿以文心,颂王爷千秋德业。\"
并州钱庄掌柜展开描金账簿时,特意用羊脂玉镇纸压住边角:\"小人斗胆将名下钱庄重组为'镇北银号',即日起流水账目,每日专人快马呈报王府。\"账簿扉页,盖着新刻的\"柳记\"朱印,还附着三枚金饼,\"此为开号之礼,略表寸心。\"
幽州茶商带来的百名舞姬身着月白纱衣,发间簪着柳形银饰,翩然起舞时玉镯轻响,吟唱的吴侬软语皆是新编的颂歌。
药商捧着掐丝珐琅盒,盒内百年人参裹着金箔,旁边放着泛黄的医书,扉页用朱砂写着:\"愿献祖传秘方,为王爷调养龙体。\"
书画先生展开古意盎然的山水卷,画面上高山巍峨,云雾间隐约可见金甲战神的身影:\"此乃明代古画,小人斗胆添笔,绘王爷英姿。\"画卷落款处,新题的\"镇北王御览\"五个小楷,笔力遒劲,却与原画风格略有差异。
胡统勋望着席间众人温文尔雅的献宝姿态,表面波澜不惊,心中却暗自冷笑——这些人将谄媚之事做得如此风雅,不过是想在柳林面前显得更有价值。
曾德禄盯着柳林似笑非笑的神情,深知这些精心准备的\"雅礼\",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投名状,在权力的天平上,努力为自己加码。
鎏金宫灯的光晕渐渐隐入王府朱门,柳林广袖拂过门槛时带起的暗金色咒纹微光,让守在阶下的众人呼吸都滞了一瞬。直到门扉轰然闭合,人群才如梦初醒般骚动起来,绸缎与玉饰摩擦的声响里,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叹息与低语。胡统勋望着那扇隔绝内外的雕花木门,手中折扇无意识地开合,扇骨撞击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寒鸦。
\"去醉仙楼!\"不知谁喊了一嗓子,原本零散的人群立刻如百川归海般汇聚。青石街道上,绣着云纹的锦袍与镶玉的木屐踏碎月光,浩浩荡荡的队伍将整条朱雀大街挤得水泄不通。醉仙楼的掌柜早得了消息,八名伙计扯着嗓子迎客,鎏金匾额下,檀香混着美酒的香气扑面而来。
二楼雅间的雕花窗棂里,冀州绸缎庄的少东家正将西域葡萄酿斟进青玉盏:\"王兄,听闻您与冯刺史府上走得近?\"他压低声音,袖口滑落露出内侧绣着的镇北军徽暗纹,\"小弟新得了块昆仑玉料,想请冯大人品鉴品鉴......\"对面青州布商王富贵捻着胡须,眼中闪过精光,从袖中摸出张烫金帖子:\"巧了,明日我府上办茶会,还望贤弟赏光。\"
楼下大堂里,书院山长陈墨白的青衫在人群中格外显眼。几个书生模样的人围拢过来,其中一人捧着新写的《镇北新政策论》:\"先生,此稿还请您指点一二,若能呈到王爷案头......\"陈墨白抚须微笑,却在瞥见角落胡清婉与曾明玥的身影时,瞳孔微缩——二女正与几个世家千金谈笑,鬓边新换的柳形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。
酒过三巡,醉仙楼的喧闹声愈发鼎沸。有人在讨论如何将自家商号更名\"镇北\",有人在谋划联合出资修建柳林的生祠,更有甚者,将女儿的生辰八字写在锦帕上,盘算着何时送入王府。推杯换盏间,琉璃灯盏的光晕映得众人面色潮红,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身着新赐官服,站在柳林身侧指点四州的模样。
而此时的王府内,柳林倚在蟠龙榻上,听着李丰汇报醉仙楼的动静,金瞳闪过一丝冷芒。暗金色咒纹顺着蟒袍攀上指尖,在虚空勾勒出四州地图的轮廓,那些聚集在醉仙楼的光点,如同棋盘上待宰的棋子,正一步步落入他早已布好的局中。
而此时此刻柳林的府邸之中。
他甩下缀满金线的蟒袍,绸缎坠地的声响惊得案头烛火猛地一颤。暗金色咒纹褪去后,他手臂处还残留着淡淡的灼痕,那是强行催动幽蓝晶体留下的印记。
粗布短打裹住精瘦的身躯,与白日里威风凛凛的镇北王判若两人,唯有眉骨处未愈的伤疤,还泛着暗红的血丝。
\"朝廷这招......\"他攥着狼毫的手骤然发力,墨汁在宣纸上洇开狰狞的团块。窗外夜风卷着细雪拍在窗棂上,恍惚间又将他带回蛮荒战场——那时他顶着漫天白雾,亲手将最后一张底牌捏碎在掌心,看着麾下将士被毒雾腐蚀的惨状,如今却换来朝廷轻飘飘的一道册封。
案头堆着的军报被烛火映得透亮,冀州边境新增的鬼族驻军、青州商道的异常调动,每一行字都像根刺扎进眼底。柳林突然抓起青铜镇纸,狠狠砸向墙上悬挂的四州舆图,\"哗啦\"一声,木框裂开的脆响惊得院外侍卫齐刷刷拔刀。
\"退下!\"他沙哑的嗓音里裹着怒意,弯腰捡起舆图碎片时,他心中有些烦闷。
这四州之地原本就是他的,朝廷这么一搞。相当于把他架在火上烤,他心中自然是有些憋屈,而且蛮荒之地的仗打了那么久。他甚至动用了自己的一张底牌,那朝廷现在去就捡了现成的,实在是让他有些闹腾
\"架在火上烤?\"他将碎片重重拍在桌上,暗金色咒纹再次从腕间窜出,在月光下勾勒出朝廷皇城的轮廓,\"那就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......\"窗外的雪越下越大,将王府的飞檐染成素白,却掩不住屋内翻涌的暗潮。